《心花路放》影评:艳遇时代的爱情
这是微信的时代,这是陌陌的时代;这是每个文艺青年都张罗着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的时代,这是周末飞一趟大理或丽江便期待邂逅一场艳遇的时代;这是九零后和杀马特直接从劲舞团过度到开房的时代。
当被现代都市的快节奏浸泡到近乎麻木的年轻人们不再相信婚姻和爱情的时候,简单直白的艳遇,或者再通俗点说,一夜情和它所代表着的赤裸裸的性,仿佛成了治愈他们的情感灵药。它不但能够及时地宣泄空气中愈发浓厚的力比多,而且似乎还掺杂一点不加虚饰与包袱的情感碰撞与交流。而宁浩,这位始终对当代中国社会保持敏锐的嗅觉的年轻导演,适时地找准了性这个切入口。用这样一部直接描写艳遇的公路喜剧,制作了关于这个时代性与爱情的一方精致切片。当你把它拿到显微镜下加倍放大细细观察,或许会发现在欲望与骚动之下,是更多的茫然与无奈。
落寞与骚动
最初的故事是这样的:宁浩某天在一个哥们的车里搁了把榔头,觉得事有蹊跷,过问之后才知道这哥们刚刚失恋,旧爱的阴影始终挥之不去。忘记一个姑娘最好的方式,就是邂逅一个更好的姑娘,于是两人当即从北京一路驱车南下,从河南到湖北,再转战凤凰和张家界,最终抵达广西。一路上的“艳遇”,既有让哥俩看不懂的女大学生,也有让哥俩暗自钦佩的常年在外独自行走的背包客。虽然最初把到妹子的设想没能落成,帮哥们解开心结的目的却算是圆满实现。而且,走着走着,《心花路放》的故事突然就有了。
如今的故事是这样的:情场高手郝义(徐峥饰)的好哥们耿浩(黄渤饰)由于“小三”的插足离婚了,一时间陷入极度颓废与郁闷当中难以自拔。于是郝义提议两人开车去云南用一趟“交配之旅”来洗刷哥们的郁闷和不快。一路上,郝义对耿浩口传身授各种泡妞的妙招,怎奈老实本分的耿浩死活不开窍,一路上千娇百媚的姑娘没少见,便宜却一点没捞着。几番曲折离奇的“艳遇”过后,哥俩被整得灰头土脸狼狈不堪,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耿浩终于放下了那段已经破碎的婚姻。
不消多说,这趟“交配之旅”中的不少人物和故事,都来自宁浩与那位哥们的真实经历,而当初在路上遇见的形形色色的人,也正视促成宁浩这部艳遇喜剧的直接动因。旅途中艳遇的一个个鲜活的人,成了宁浩观察当下这个社会的一个个窗口,在陌生人面前,他们显得更真诚、热切,从他们的身上,当下年轻人对待爱情、婚姻、乃至整个人生的观感与态度全都一一彰显。
因此,《心花路放》虽然依然奉献了大量宁浩标签式的顽皮和幽默和他赖以成名的荒诞现实主义桥段,却并不令人感觉扭曲和失真。他更像是在用他的五彩画笔为当代社会的年轻人们描绘一幅幅“脸萌”式肖像,在描画他们的激情与躁动的同时,也隐隐戳了戳他们内心的痛处。
而且,这一次宁浩放弃了他过去始终执着的解构精巧的叙事线索和盘根错节的人物关系,在大部分时间里,以一种更为线性的传统公路片模式来演绎这段旅程。可见,故事已然不是宁浩最着意的重心,更重要的,是人。
撩拨与嘲弄
如果说分别代表了性观念开放与保守之两极的徐铮与黄渤是这场旅程的绝对主角(值得一提的是,现实中的好好先生徐铮和夜店出身的黄渤,在片中角色安排上被宁浩有意地错置,这也成为影片喜感的重要来源),不如说他们二位更像是串连起那些在路上绽放的花儿的引子,那些姑娘,更像是宁浩给这个时代打下的注脚。
周冬雨自我颠覆式演绎的杀马特,举手投足及谈笑间吻合了人们对于这个词的典型想象——黄毛、耳钉、神经大条、直来直往。最看重的是杀马特身份的自我标榜,对于男朋友的唯一评判标准是敢不敢忍痛流血打上一颗和自己一样的耳钉,愿者可以与其当场洞房完婚,违者被打上胆小的标签踢出闺房之外。在不少广大村镇和城乡结合部的九零后看来,这是他们这一代的前卫与潮流,是敢爱敢恨的绝佳体现。他们憧憬的艳遇,与其说是一个身份气质与自己一拍即合的同伴,不如说是未知的远方。因此,他们可以交付自己的感情给一根网线牵连着的“吊爆了”,也会在真身露面被扇几巴掌后露出他们的本来面目——对于感情和生活谈不上一丝半点认知与理解,壮着胆子挺直的腰板也蜷缩回了墙角,他们只是太过年轻和无知。
如果说与杀马特的激情注定是一擦即灭的火花,那么张俪饰演的都市白领则无疑吻合了无数对艳遇的一切美好想象——大眼睛、大长腿、风骚又不乏知性。凶悍时能果断对陌生人祭出防狼喷雾,温柔时又能体贴地用鸡蛋为对方敷脸。更妙的是,她会令郝义这样的猎艳高手垂涎三尺,近在咫尺却一筹莫展,反倒对耿浩这样的呆头鹅颇多几分好感,那种外表摩登内在传统的调调,简直让人不由得迅速从艳遇往结婚对象上联想。然而,正当耿浩解开心结准备拥抱这段感情的时候,却瞠目结舌地发现对方正与另一个姑娘热吻。事实和人们的传言一样残酷——好姑娘不是嫁了人就是被包养,剩下的,只能是蕾丝边。
马苏饰演的东北小姐亮相前,是一组典型的夜店群魔乱舞的镜头,郝义耿浩的“交配之旅”走到这一步,只能说明邂逅艳遇的各条路都已被堵死,只剩下这条赤裸裸追求一夜情的坦途可走。哥俩挥舞着人民币左拥右抱,可到头来也没能如意地把姑娘从酒桌挪腾到床上,于是这才有了“用钱也得把事办了”的下下之选。无奈的是,即便是小姐,拿钱也未必就好办事,把人逼急了甩门走人不说,背后撑腰的黑道大哥还有话要说。当赤裸裸的性只剩下交易,看上去确实廉价得很,可整日幻想艳遇的loser,又怎会料到江湖上还有仙人跳一说?
当然,你也可以说以上各种不靠谱通通不算,因为至少在大理还会有一个康小雨(袁泉饰)这样的女神在等待你们相遇的那一刻。她,不化浓妆、不泡夜店、不与陌生人喝酒、甚至不想屈从社会的规则草草结婚,最大的爱好是欣赏落魄歌手的原创音乐,或是在路边抱起一条流浪狗像孩子一般悉心照料。美貌、聪慧、独立、品味可谓样样不缺,唯一缺的,就是那个能与她在思想和精神上相映成趣的另一半。这时你大概会说,杀马特小白领之流简直是在侮辱“艳遇”这个原本美好的词汇,污染大理丽江这样原本纯洁的小镇,康小雨这样的文艺女青年才是真正的归宿。每一个大理这样的古镇,都会有一间看得见风景的旅店,一个名叫“夜色”的酒吧,酒吧里都会挂着一张显眼的写着“艳遇”二字的招牌,你们会无意间坐到对方的旁边,有一张悠扬婉转的CD在伴奏,身后有一面写满了情话的留言墙......可如果现实与理想没有鸿沟一般的距离,现实就不再称其为现实。宁浩最后用一个颇显梦幻,却又十分冷冰冰的回环结构为这场旅程做结,让你做美梦,但也会毫不留情的用一桶凉水把你泼醒。
以文艺女青年为代表的女性观众,或许会多少觉得受到了冒犯;而曾经有过这么一场旅程的男同胞们,大概会流露一抹会心的苦笑——艳遇这回事,谁不遇上一两个奇葩?这一次宁浩没那么深刻严肃,但顽皮如故地以各种吻合观众想象的方式极尽撩拨之余,再狠狠嘲弄一番。
两人的“交配之旅”,本是一场期许艳遇的疗伤之旅,当两人的猎艳梦想幻灭之后,伤口却在不经意间被治愈。而宁浩想要治愈的,或许不仅是耿浩式失恋(离婚)恐惧症,更是给当下年轻人们普遍存在的爱情怀疑症把一把脉。如果性与爱情统统不靠谱,我们的心该往何处安放?
路上那些花儿
艳遇,最重要的是风景,而最美的风景,正是那花枝璀璨的姑娘。在《心花路放》的旅途上,她们,是你不期而遇的妩媚,是点亮银幕的惊喜。
阿凡达(陶慧饰)
阿凡达是这趟“交配之旅”的起点,某种意义上而言也是它的终点。郝义用三下五除二的妙招迅速征服了她,最终却被不按牌理出牌的她反征服。这个角色的背景本来被设计得更为深厚复杂,却由于篇幅作了相对简单的处理。她像是那种艺校毕业的迷茫姑娘,懵懂,但足够真诚和勇敢。
杀马特(周冬雨饰)
周冬雨这一次与她以往清纯无比的银幕形象大相径庭,从发型到打扮,从谈吐到举止,活生生一个小镇杀马特标本。宁浩曾担心她过去更多本色出演,难以拿捏这一较为颠覆性的角色。在爱人邢爱娜的推荐下,才发现她跳跃性的思维正是一个杀马特最需要的那种气场。
都市白领(张俪饰)
张俪的角色是标准的气质美女,也是片中带来最大惊喜与反转的角色之一。过去在大量电视剧里充当花瓶的她,这一次以其出色的外形进入宁浩的视野,而这次难得的机会也证明了自己并非一个简单的花瓶那么简单。
小姐(马苏饰)
除了要表现小姐这个职业惯常需要的娇媚,马苏更多要展现自己彪悍的一面。为了让她找到最佳状态,宁浩在片场逼着马苏用最脏的脏话骂自己,不光骂,还得动手打。起初马苏不敢下手,宁浩就不断重复这一练习。最终,马苏就一直蹲在墙角练:“CNM!CNM!CNM……”如此三天之后,一切水到渠成。
康小雨(袁泉饰)
袁泉的外形与气质是中国目前最适合演绎文艺女青年这一形象的演员(前不久她刚刚在《后会无期》里文艺了一回),也注定了康小雨这一角色非她莫属。她不但满足了观众对于一个文艺女青年的想象和期待,而且要独自承担起与“交配之旅”割裂开来的另一条叙事线索,赋予影片另一种风格与气质。
(原载《电影世界》2014年9月刊,转载请联系作者并注明出处)